自美國西南偏南影展（SXSW）首映以來話題不斷，《乖狗狗》（Good Boy） 被譽為今年最另類的恐怖電影之一。電影以「狗的第一人稱視角」呈現，講述一隻忠犬印第（Indy）察覺到主人家中潛伏的異樣，卻無法以語言警告，只能依靠本能面對逼近的黑暗。

導演班利昂伯格（Ben Leonberg）花了三年時間、拍攝超過 400 天，讓自家完全沒受過表演訓練的獵犬印第，成為全片的靈魂主角。本片在北美上映後掀起熱烈討論，不僅成為影迷口碑奇片，也在社群上掀起一波熱潮。本文映CG 特別專訪導演班利昂伯格聊聊其背後精彩的創作幕後。

導演初試啼聲：「我可能真的很愛這種荒謬的挑戰。」

談到首次執導長片的契機，導演班利昂伯格說得毫不掩飾：「《乖狗狗》無疑是一個相當特別的製作。整部電影都圍繞著我的狗印第。我們總共拍攝了超過 400 天、歷時 3 年，才取得足夠的素材來創造牠的『表演』。每天都需要新的發明與解法，去引導印第的『演技』。我想我可能真的很愛這種荒謬的挑戰！」

首次執導長片的他，並沒有選擇相對較為安全的題材，而是走上一條幾乎沒人嘗試過的創作之路，用一隻狗的眼睛講述恐懼。這份執念，讓《乖狗狗》既像是一場瘋狂的影像實驗，也像是一封寫給自家愛犬的情書。

啟發自恐怖大師史蒂芬金，從「如果⋯⋯會怎樣？」開始創作

提到《乖狗狗》的靈感來源，班利昂伯格笑說一切都始於史蒂芬金，他經常從「如果……會怎樣？」的假設去構思故事。如果一個酗酒的作家和家人被困在鬧鬼的飯店裡會怎樣？因此有了《鬼店》；如果一個被霸凌的少女發現自己擁有超能力會怎樣？因此《魔女嘉莉》誕生了。

2012 年，班利昂伯格重看《鬼哭神號》的開場時，腦中閃過一個揮之不去的想法：「如果家裡的狗狗是唯一知道房子鬧鬼，那會是怎樣的故事？」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盤旋了多年，最終成為《乖狗狗》的核心概念。除了《鬼哭神號》，班利昂伯格也從其他經典作品汲取養分：《鬼店》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，我從中學習到如何營造持續的恐懼感，而不是依賴驚嚇橋段，我甚至用印第重現了一些場景，學習如何在沒有對白的情況下說故事。」

另外，許多觀眾會將這部電影與經典動畫《膽小狗英雄》比擬。他笑說那並非刻意致敬：「這部作品的確令小時候的我印象深刻。不過這次，我更想讓恐懼建立在狗的真實直覺上，而不是擬人化的反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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拍攝一隻「不會演戲」的狗

然而，印第並非受過訓練的動物演員，卻在片中展現了令人驚豔的情感層次。導演表示，這全來自觀察與耐心。「那些強烈的情感時刻其實是電影魔法、傳統技巧與創意的結合。許多片段源自單純觀察牠的日常行為，再設法捕捉牠自然展現的反應。我們不是訓練牠來演戲，而是圍繞著牠去拍電影。」

拍攝期間，團隊規模極小，多數時間只有他與太太 Kari Fischer（同時是製片）兩人。「印第每天的狀態決定一切。有時牠只想睡覺，有時一個鏡頭要拍上幾週才能完成。我們學會放下控制，讓牠帶領我們找到故事的方向。」

這樣的拍攝方式充滿挑戰，也造就電影獨特的真實感。導演也笑說，「當印第在鏡頭前顯得害怕或僵住時，實際上牠只是在盯著鏡頭外的一顆網球或零食。我們用光線、音效與剪接去讓觀眾『感覺』牠在害怕，然後觀眾的想像就會自動補足那份情緒。」

在狗狗演技方面，他將《突變第三型》（The Thing）中的狗狗 Jed 視為「黃金標準」。「Jed 的凝視、牠的行為，以及電影如何運用鏡頭和角度來營造恐懼，都是我的靈感來源。」但他也提到他最不希望的是將印第擬人化：「我希望牠是依據自然本能和推理來行動。為此，傑克倫敦（Jack London）的小說如《野性的呼喚》（The Call of the Wild）和《白牙》（White Fang）給了我很多啟發。」

超過 400 天的拍攝馬拉松

三年時間、超過 400 天的拍攝，製作規模對一部首部劇情長片來說相當驚人。班利昂伯格坦言：「最困難的部分是永遠不知道印第會做什麼。牠無法像人類演員那樣接受指導。」導演笑說，「我們事先分鏡了整部電影，但整個製作需要極大的適應力和耐心。再加上印第每天能拍攝的時間有限，所以一切拍攝進度都必須圍繞牠的時間表進行。」

為了維持敘事的一致性，班利昂伯格選擇反向思考，從印第的特質出發來構建整部電影。「我們以牠的優勢和個性為中心，用與傳統拍攝完全不同的方式來工作。」他補充道，「整個拍攝團隊規模非常小，大多時候只有我和我的太太 Kari 在封閉的片場，每天拍攝一到三個小時。」

有些觀眾將這種拍攝手法形容為「紀錄片風格」，對此導演也特別澄清：「我很高興觀眾覺得電影真實，也有人把印第的表演比作紀錄片，但事實上這部電影是非常精心建構的。牠的『演出』其實是透過仔細的取景設計，以及主觀與客觀鏡頭交錯所營造的效果，這有點像庫里肖夫效應（Kuleshov Effect）。」

他進一步補充：「不過確實有極少數片段比較接近『紀錄片風格』，例如介紹陶德與印第關係的家庭影片蒙太奇，那些畫面真的來自印第小時候的真實家庭錄影！」

恐怖與情感的平衡，打造令人心碎的恐怖片

《乖狗狗》成功之處不僅在於超自然恐懼，更在於背後的情感共鳴。導演班利昂伯格與共同編劇 Alex Cannon 在發展劇本時，始終抓住一個核心理念：「我們喜歡說，對人類觀眾來說這是一部恐怖片⋯⋯但對印第而言，這是一個愛情故事。牠在片中唯一的願望，就是和陶德在一起。觀眾可以透過他們之間的肢體距離，追蹤整部電影的情感變化——在印第最低潮的時刻，也就是那場暗黑風雨交加的夜晚，牠被迫與陶德分離。」

關於電影的極簡寫實美學，班利昂伯格認為那既是必要，也是一種藝術選擇。「我認為所有製作都是經過實際考量與創意抉擇的結合。恐怖片往往在能引起現實共鳴時最有效果——當房子像是你可能居住的地方、人物像是你身邊認識的人，那份恐懼會變得真實。那也是我們想透過極簡寫實的美學去反映的：讓觀眾更容易想像恐怖發生在自己身上。」

給狗狗的真摯動人情書

在電影的核心，《乖狗狗》並非單純的超自然恐懼故事，而是一則關於忠誠、孤獨與愛的寓言。班利昂伯格表示：「《乖狗狗》是給狗狗的情書。有句話說，『狗狗比大多數人更像人』，我想我同意。即使周遭變得陌生、黑暗，牠們仍會陪在你身邊。雖然那當中有孤獨，但也有極其純粹的情感。我希望觀眾在體驗恐懼與心碎之餘，也能感受到那份純粹奉獻裡的愛。我很喜歡聽到觀眾說，他們透過自己的寵物與這部電影產生了共鳴。」

這份情感主題在後疫情時代格外動人。導演也承認：「這確實是我們創作時一直放在心裡的。對我來說，我最能與陶德這個角色共鳴的地方，是他依賴狗作為情感支持的方式。我想現在的觀眾，比以往更能理解這種依附關係。」

從社群熱潮到下一步，創作不止於一部電影

《乖狗狗》在正式上映前便於社群媒體上意外走紅，成為近年最受矚目的獨立電影行銷案例之一。短短幾支預告與幕後花絮，就吸引了大量影迷與寵物愛好者的熱烈轉發。對此，班利昂伯格笑著說：「這太棒了！我們一直相信這部電影——而我顯然也對我的狗相當著迷。所以看到大家也愛上牠，真的非常開心！」

然而對他而言，這份成功只是旅程的開始。作為導演的首部劇情長片，《乖狗狗》不僅讓班利昂伯格在恐怖片領域嶄露頭角，也為他開啟了新的創作方向。「我和共同編劇已經在規劃幾個新故事，《乖狗狗》中那種『視角敘事』的嘗試，會是我之後持續想實驗的部分。不過我也得說，我非常期待下一部能與真正會讀劇本的人類演員合作！」

從一個「如果⋯⋯會怎樣？」的假設出發，到耗時三年、歷經四百多天拍攝的長片完成，《乖狗狗》證明了創意可以突破所有限制。當班利昂伯格笑說「我可能喜歡荒謬的挑戰」時，這句話聽來雖帶幽默，卻也透露出他對電影創作的真誠熱愛——以及對他最忠誠的搭檔印第的深情告白。

受訪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