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近年生成式 AI 的問世，間接對文字、圖像、音樂、影像等產業帶來巨大的衝擊，過程中也衍生出正反兩面的聲音，有人認為它能使繁瑣工作流程簡化，但也有人認為會讓藝術家失去價值。本場國際論壇由台北當代藝術館館長駱麗真擔任主持人，邀請來自林茲電子藝術大獎負責人小川繪美子，與超維度互動創意總監兼本屆 TTXC「G.A.M.E.未來主題展」策展人蔡宏賢，他們將透過自身視角深入剖析 AI 如何在科技與文化層面影響藝術創作，探討它所帶來的潛力與挑戰，與聽眾一同探索其未來的可能性。

以不同面向，剖析 AI 的多元藝術呈現

活動一開始迎來的講者是小川繪美子，自 2013 年起她便擔任全球最受推崇的媒體藝術競賽，奧地利「林茲電子藝術大獎」的負責人，本次講座她共帶來五件獲獎作品的 AI 應用分享。第一件是 2019 年在林茲電子藝術教育中心展出的作品，委託了多位藝術家共同製作。為了讓民眾了解 AI 的本質，該作品形式採類互動式設計，中心大門會架設一台攝影機並隨時擷取民眾的臉部，最後由 AI 生成一張陌生的人臉，她提到：「每張臉的品質都很高，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五年前的技術。」有鑑於歐盟在 2023 年發布了有史以來第一條 AI 法案，內容規定不得蒐集任何人臉資料建立 AI 資料庫，她笑稱當時非常驚恐，擔心是否要撤銷作品，所幸查證後並任何違法的情形。有了此次經驗，她認為如何遵循相關法規進行 AI 創作，將是未來的一大挑戰。

第二個是榮獲「林茲電子藝術獎」金尼卡獎（Golden Nica）AI 藝術類別的《The Hardest Part》，本作品是美國歌手 Washed out 所推出單曲〈The Hardest Part〉之音樂錄影帶，影像全程由生成式 AI「Sora」製作，講述一名妻子因丈夫去世後，回憶從年輕到老的點點滴滴。「大家可能以為只要輕鬆打幾個字就能做出 3 分鐘的 MV了。」，她解釋：「藝術家們總共生成了 700 多部 15 秒的影像，時長總共 230 分鐘，經歷層層篩選調整後，最終才剪出 3 分鐘的 MV。」她指出，同樣是用 Sora 生成的作品，但玩具反斗城推出的創辦人紀錄片卻被許多觀眾所詬病，因為 AI 每次生成的圖像都是獨立的，導致片中小男孩的臉每次看起來都不一樣；而《The Hardest Part》卻運用年齡增長的手法，巧妙避開這個問題，因此選擇正確的創作主題，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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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破傳統，賦予非凡的創作價值

第三件是荷蘭新型態藝術家 Jan Zuiderveld 的作品，運用大型語言模型 LLM 所製作的互動式藝術作品《Coffee Machine》。以往我們只需按按鈕就能得到一杯香濃的咖啡，但他將 AI 植入咖啡機，讓人類與機器之間產生更多的互動，比如咖啡機會要求跟它聊天或分享事情，甚至是安撫情緒，它才會泡好一杯咖啡。小川繪美子指出，這件作品在今年的林茲電子藝術節非常受到歡迎，因為它讓 AI 跳脫以往的表現形式，也就是從螢幕上的文字或圖片，轉變成透過一個立體的真實媒介來傳達創意與資訊，讓使用者與 AI 之間多了一種互動管道。

第四件作品則是獲得歐盟委員會 S+T+ARTS Prize 大獎，由 Kate Crawford 跟 Vladan Joler 共同打造的《Anatomy of an AI System》。該作品實際長度有 23 公尺，內容主要探索人類 500 年來的科技發展，比如從 1500 年開始，當時雖沒有 AI，但卻有槍枝與自動化等科技，透過時間軸與單位的呈現方式，觀眾能清楚了解各個技術是如何串連起來的。其中，Kate 表示這件創作展出時會涉及到永續性跟電力問題，由於 AI 在運作時會花費很多能源，要用大量的水來做冷卻，才能確保 CPU 不會過熱，因此這兩個議題也是作品背後的核心。

最後同樣也是來自 S+T+ARTS Prize 大獎的作品《Holly+》，它是由美國音樂人 Holly Herndon 與藝術家 Matt Dryhurst 共同研發的一個 AI 社群平台，透過融合音樂與 AI 技術，使用者可將他們的音訊轉變成由 Holly 演唱的歌唱版本，而且也能自行編曲。該平台的開發核心是讓創作「去中心化」，因此所有作品都是以區塊鏈技術來進行商業行為，聲音在這個平台將被視為一種 IP，可說是非常具實驗性的創作手法。

剖析四大脈絡，打造跨媒體藝術新時代

下半場則是由蔡宏賢講師所帶來的精彩內容，他本身是超維度互動的創意總監之外，同時也是本屆 TTXC「G.A.M.E. 未來主題展」的策展人。整場講座主軸圍繞在「創造」、「素養」、「社會」、「作品」四大脈絡，首先他提到了明和電機於 2013 年所推出的創意培育方法，也就是以循序漸進的方式，從各種物品延伸出各式各樣的無厘頭點子，比如越咬越清楚的電視機、會尖叫的吐司機等等。AI 工具問世後，他分別在 2022 與 2024 年嘗試用 Midjourney 描繪出「尖叫的吐司機」，結果發現兩次的生成結果差異相當大，不禁讓他聯想到如果人類嘗試抵抗制式 AI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。因此，他便在「G.A.M.E. 未來主題展」邀請來自義大利的 Synthiola 和臺灣藝術家劉庭均合作的作品《乖乖運作吧！》，以台灣的乖乖文化為主軸，玩家將扮演乖乖的代班守護神，利用文字跟機器進行對話，並透過誘惑、欺騙等行為讓機器乖乖運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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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過數位素養，與 AI 建立正確的應對關係

延續抵抗制式 AI 的議題，他介紹到柏林組織 Tactical Tech 一直致力於倡導人類為避免被科技所控制，因此需培養一定的數位素養，甚至在 AI 出來後，更多了「AI素養」一詞。受到其影響，他將組織開發的手機自我中毒檢測方法帶去學校講課，過程竟發現有學生花了 8 個多小時在和 AI 談戀愛，讓他好奇究竟數位素養的未來到底是什麼。最後，他發現遊戲是最具渲染力的載體，於是便想出「VS AI 街頭對戰」，讓兩位參賽者各自發揮想像力與提示詞，透過 AI 生成獨特的圖像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參賽者並不僅限於人類對人類，他也讓兩個 AI 各自針對同一個哲學性命題回答，看看最後會生成什麼樣的結果。該想法成功落實並在 TTXC 推出世界大賽，過程中也獲得文策院的大力支持，未來或許也將開發出全新的商業模式。

抵抗 AI 偏見主要關鍵：完善區域文化資料

「VS AI 街頭對戰」的生成模型來自 Midjourney，在生成過程中蔡宏賢發現，如果提示詞輸入「豬血糕」，每次都會生成一顆血淋淋的豬頭，這使他陷入沉思，為何 AI 會有如此的「偏見」。「目前市面上的 AI 資料庫都是由大公司所建立，內容大多都是偏向主流。這使得他們擁有最大的文化話語權，在忽略一些區域特有文化的同時，造成使用者在獲得資訊上有缺陷。」他說道。以韓國的血腸或歐洲的血鬆餅為例，系統在生成帶有「血」元素的內容時通常都會有誤，因此他決定提出「PATCHING 計畫 ── 區域文化抵抗 AI 偏見補完計畫」，期望透過蒐集完整資料，將錯誤資訊消除。為了邁出第一步，他以台灣原住民族「卡那卡那富族」為出發點，透過跟部落聯繫建立正確資訊與影像，再餵食給 AI 模型做訓練。

衡量 AI 對藝術的利與弊，取決於創作者本身

在分享完紮實的內容後，迎接而來的是精彩的問答時間，其中便有觀眾提出一道核心的問題：「AI 對藝術創作來說到底是魔術師還是挑戰者？」對此小川表示：「我認為兩者都是，但最重要的還是要先了解 AI 的特性，才能成為創作者心中的魔術師或挑戰者，就如同一把雙面刃。」宏賢則回答：「我個人認為它就像魔術師，但 AI 的應用範疇跟核心價值非常廣，包括我剛剛提到的抵抗偏見問題，現階段藝術家很難從中突破。」

接著民眾繼續提問：「藝術家是否會將自己視為資料除錯的代表？」小川談到在 2020 年左右，就曾有藝術家質疑數據不正確的情況，比如無法辨認北美或亞馬遜等有色人種的臉部。當然這並不代表藝術家是駭客，她認為更貼切的說法是「橋梁」，他們藉由提出問題，來引導民眾來反思、改善 AI 不足的地方。宏賢也補充道，儘管藝術家並不是唯一想解決問題的人，但在抵抗不公時，任何人都是非常孱弱的。

「如何看待 AI 跟藝術的關係？」講座最後，主持人駱麗真館長也丟出自己心中的疑問。小川率先回答：「人們看到新事物都會感到害怕，但我認為藝術家還是要以藝術為本體，AI 只是一個輔助創作的工具。另外，隨著科技日新月異，我認為五年後的使用情況會跟現在有很大的差別，所以目前還是得打上一個問號。」宏賢則表示，過去人們都有「科技崇高」的迷思，擔心 AI 會超越人類想像，造成無法控制的後果。但他認為 AI 在現階段只是一個工具，而藝術並不一定要透過高超技術才能呈現，重點在於創作者要如何利用各種工具，展現自己的價值觀。

本篇文章之撰寫費用來自文化部委託高雄市政府辦理之代辦經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