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 台北電影獎將於 7 月 9 日舉行頒獎典禮，日前公布入圍名單，其中影視圈人稱「頭哥」的王誌成憑著《月老》、《夢遊樂園》入圍本屆台北電影獎「最佳美術設計」。本次 映CG 特別邀請資深美術指導王誌成，分享其多年來於影視美術設計領域的心路歷程，並進一步拆解電影《月老》、《夢遊樂園》美術設計幕後。

延伸閱讀：國片視覺特效里程碑！以 850 顆特效鏡頭，打造陰間世界與魔幻戰鬥場面，專訪《月老》幕後製作

踏實地走著每一步，緩緩地步入電影夢

成長於戒嚴時期的王誌成，1987 年畢業於高職美工科，當時正值解嚴，台灣社會有很大的轉變，各行各業開始一股腦地往前衝。畢業後，進入百貨負責美術陳列及海報設計，做了一年多後，輾轉得知一位前輩任職的廣告公司正在徵美術，轉行後大概待了 7、8 年，王誌成決定前往日本武藏野美術大學就讀，語言關係，第一次並未順利入選，所以他決定先回到台灣工作，一邊準備考試。就這樣陰錯陽差地讓他遇上了生命中的貴人－侯孝賢《戲夢人生》的美術設計盧明進。某次他問了合作過廣告拍攝的王誌成說：「你高中不是很崇拜侯導，有一部新片我可能無法接，你要不要去試看看？」而那部片正好就是《南國再見，南國》。拍完後他也順利考取日本武藏野美術大學，展開其電影夢。

身為一位電影美術須具備的特質與能力，王誌成肯定地說：「你一定要喜歡電影或是對電影有憧憬。各行各業都一樣，你一定要對工作有熱情，才有辦法投入你的能量，做的長遠。」或許很多人認為一定要本科系才能任職，但他表示：「不見得一定就是如此。我合作過的組員通常也不一定是相關科系，甚至有理工、哲學、建築等人才。總歸來說，無論是什麼科系出身，都是因為熱愛電影才會來影視產業。所以記住這一點就好。」

台灣影視美術的轉變：從「有什麼拍什麼」，轉變成「事前籌辦一切」

王誌成也分享剛入行時，美術能發揮的空間較窄，因為當時台灣電影類型並不多，是後來慢慢接了其他國家的實拍片，以及近幾年國片的發展越來越多元，才比較有空間發揮。加減算下來，其實也才 20 年左右的光景，但在這之前基本上就是有什麼就拍什麼，他會開著一台車載了一些佈景道具，用的上就用，用不上就是得挨家挨戶與里民打好關係，或許有機會從他們家中挖出一些寶借來拍片。他說：「當時，最重要的就是在磨練應變能力與抗壓性。但現在，故事越來越複雜，觀眾胃口也越來越大，相對地電影製作投入的金額也會變高，變成美術組得在開拍前，就規劃安排、籌辦一切。」工作變多了，相對地分工也會變細，以往美術組頂多就兩、三位負責所有事務，現在光是美術就分成設計組、陳設組與現場美術組等，規模差很多。他笑說：「以前拍片有點像是看天吃飯，拍攝步調較慢，但現在拍片很難慢慢來，每天都有大表進度要追，拍的內容也變得多。為求拍片進度順利，有時候甚至得用錢去買時間，找更多的人力與資源來協助。」

各組之間的折衷與改變，呈現電影最後面貌

在進入製作前，電影美術大致可分為兩種情形。第一是在進劇組前，劇本大致已底定。第二則是已初步定稿，但劇本還可有很大的調整空間。其中《月老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，由於電影是改編自小說，這之中本來就會面臨到一些折衷與改變。如果製作時程較為緊迫，通常攝影、製片、造型、美術、監製等各組的主管會組成主創團隊，與導演工作 1、2 個月左右，盡快將拍片條件與需求聚焦，讓 7、8 成的內容可以先定下來，這時美術組才會開始設計。他表示：「導演九把刀之所以被稱為鬼才，就在於他能夠隨時調整文本，這可能對某些人來說是個災難，但在開拍前後，基本上九把刀想要的內容並不會差太多，多半是因為現實情況不允許，或是有突發狀況才做出調整。」以陰間為例，一開始設定地很天馬行空，但現實情況就是沒有這麼多預算，所以只能轉換想法，所幸九把刀轉換過程也很快，最後雙方討論出一個可行方案才進入前製。他開始拿出紙筆作圖，想到「玄武岩」高大且細長的柱狀體，能營造出陰間深邃的空間感，打造地府的世界觀。他心想：「這東西不是用 FRP 翻模，就是用保麗龍削。後來考慮到預算，決定使用保麗龍。所以這些柱子基本上都是美術組一根根削出來的。做了幾百根後，開始進行排列與擺設，營造出陰間不同的空間感。導演九把刀看過覺得可行後，這時候美術組才真正開始設計、發包、製作。」

前製做多一點，後製就能少做一點

起初《月老》是設定為愛情片，卻轉變為融合奇幻元素的愛情片。對各組來說，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。王誌成說：「在空間或影像美術經營上，有時候還是得事前規畫流程，讓劇組可以順利運行下去。」由於陰間需要在北部攝影棚搭建拍攝，所以當初景大多集中在北部。製作大景的那幾天，劇組先前往北海岸拍戲，拍完回來又有新的景可以拍。他又補充，通常美術組會先進劇組熟讀劇本，各組開始交流意見，接著才會開始分配預算、製景、找道具與贊助等。整個過程大致上分成幾個階段，像是第一次、第二次驗景與劇組試戲。當演員檔期與導演時程表大致底定後，美術組會根據時程表安排工作的進程，像是何時該進組、撤組、找廠商與製景木工等，順利完成後，就會正式開拍。開拍後，陳設組會與現場美術組交接，接著工作就會落在他們身上。以《月老》小咪家西藥房那幕，王誌成表示，這場戲是找真的西藥房，並交由陳設組改造，接著會將拍攝備用道具、現場燈具電線開關、調光器等位置交接給現場美術組。交接完後，陳設組就要到下一場的景做陳設，基本上就是一層一層的概念，當某場景殺青之後，陳設組就會回去撤場，把場景恢復原位。王誌成也分享參與《月老》製作最大的不同是，美術組、特殊梳化組與後期特效組有密切地溝通，因為現場環境條件，能做的事有限，比如攝影棚空間就這麼大，玄武岩也只能盡量做高，後期再交給特效組進行後製。

無中生有的《月老》，以現實基礎堆疊的《夢遊樂園》

談到本次入圍台北電影獎最佳美術設計的兩部片《月老》與《夢遊樂園》，王誌成表示，兩部都是奇幻類型，以《夢遊樂園》為例，它相對嚴肅一點，屬於影展類型的作品。當時導演期望能有些奇幻感，與現實做出區隔，才能凸顯女主角內心逃避現實的渴望，所以美術組在找元素時花了一點功夫。相比之下，《月老》場景較屬於無中生有，運用較多特效，而《夢遊樂園》則是以現實基礎去堆疊而成，後期特效相對少，因此美術組需處理的事項與團隊規模也會有所不同，《夢遊樂園》只有最基本的組員支撐，《月老》整體人力較多，但工作量還是比前者多很多，因為細節過多，像是場景、道具幾乎都得手工製成。例如陰間沙土，他表示當初與廠商借到的沙子多半是濕的，難以營造出狂風飛沙的感覺，所以這部分是由美術組將這些沙子一一炒乾後，才運到片場拍攝。

相對來說，《夢遊樂園》較為簡單，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打造奇幻樂園。王誌成表示，他們選擇屏東潮州八大森林魔法樂園做為主要場景，因為空間很大且周圍是森林遊樂區，有許多角落可以取景。而樂園的入口是由美術組重新打造，參考 60、70 年代的樂園設計元素，也設計以 80 年代樂園吉祥物延伸而來的戰士表演。他也表示：「由於荒廢的樂園堆滿了許多雜物，為滿足動作追逐戲的需求，美術組也有先預想一條有一定安全性的動線。」片中有一幕是遠拍周邊被水圍繞的樂園，他說：「這部分實際上有放水，但由於那塊地會滲水，我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水留住，再將場景設置好。也要感謝樂園方很大方讓我們使用地下水系統，才不至於浪費這麼多水。」

影視美術預覽將會是趨勢

製景時，王誌成表示，對美術組來說，一般空間設計 3D 軟體就很夠用，除非是特殊道具可能就要用到 3D 建模的軟體。他大部分都是使用 Adobe、AutoCAD、SketchUp 等軟體，由於他很喜歡手繪，所以也有許多手繪稿，並搭配 Procreate 設計。回想起當時從日本留學回來，他帶回一套專為室內設計師所開發的 3D 軟體，一開始用它拍了許多支廣告，甚至有用來拍攝侯導的《最好的時光》。隨後 SketchUp 發行就改用這個軟體。另外，偶爾也會有發圖需求，所以也會用 AutoCAD。算圖軟體部分，原先都是用 V-Ray 居多，但比較吃硬體效能一點，渲染時間相對會長。最近則開始改用 Twinmotion，加速整體工作流程。

由於現今影視產業逐漸運用繪圖軟體進行美術預覽，將場景做到 360 度，甚至使用 VR 技術來輔助。王誌成表示，自己尚未使用過新的技術，但他也認為往後勢必會用到。例如，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時，就有跟公共電視 VR 團隊合作，將原先搭建的場景保留下來。他也近一步提到「虛擬棚技術」，它有一定程度的便利性，像是電影《遺落戰境》就是用類似的方式拍攝。現今台灣多半仍把後製放到後半部執行，但若是使用虛擬棚技術，整個後製就會往前移。他也很期待，在未來台灣有一部作品能當完成這項挑戰，雖然《茶金》有使用此技術，但只侷限於車拍部分，相對來說較好取得。但如果要拍成科幻片或 VR 片則是截然不同，在技術需求與預算上一定會更有挑戰性。

延伸閱讀：透過 LED 攝影棚、高效製程與眾人之力，鍛造精品級的視覺效果！專訪《茶金》特效團隊－夢想動畫

回到一切的原點《南國再見，南國》

爬梳多年經歷，王誌成每每想起的總是他第一部製作的電影《南國再見，南國》，對他來說這是一切的原點，是最難卻也是學習最多的時候。他表示：「對我來說，人生第一部製作的是侯導的片，是很幸福的事。它難的地方在於沒有腳本，我也不算是劇組核心，所以每天到片場時，都很不知所措。這時候壓力就會很大，每天都要想辦法生出內容給他們拍攝。」他又補充：「拍片最重要的是得抓住導演思緒，當時導演忙到沒時間一一解釋，所以當休息時間或是勘景時，侯導前來與我們攀談，其實變相就是種交代工作，我們會盡量記筆記。現在回想起來，那些話其實都是很重要的。如果敏銳一點，就能把自己與導演的距離慢慢拉近。」

在影視產業中打滾多年的他，也給予新鮮人一些建議：「思維不要太乖，要保有一顆活躍的好奇心。假如對任何事物都保有敏銳度與好奇心的話，我覺得入這行是很不錯的。雖然工作上依然有論輩分的關係，但我還是期待年輕人試著打破這個規則，不要當乖乖牌，不要當一個默默工作的美術組成員，要有更多想法與意見。」

圖片由 王誌成、台北電影節 提供，文章由映 CG 所有，如需轉載請聯絡我們。